Show的藝聞趣事

文/官訓宏

攝/廖苡秀
 

前言

    我一點兒也沒想到，在平常吃喝玩樂的新竹巨城百貨公司旁，某棟小公寓的頂樓，竟然就是程老師的工作室，我們時常在網路上瀏覽到水彩作品的作者，原來就居住在這個城市中，即便水彩媒材並非我的主修，但聽到老師從口中說出這麼多為什麼...背後的思考狀態，我終於明白，原來我們心裡常自問自答的問題，也不再這麼的為什麼了…
 

Q：老師曾經有試著要當老師嗎？         
A：以前的師專養成教育，畢業後的我們就是要當老師。

Q：這樣老師現在還有在做教學嗎？
A：目前很少；但我師專畢業後在國小教了十幾年。
 

Q：哪一間國小？
A：我一畢業先到新竹縣寶山國小任教，後來調到新竹市三民國小。


Q：老師一到大學前，就決定要做美術創作？
A：也沒有，其實我們那時候是師專，新竹師專那時是師專中唯一設有美勞科系的學校，一定要考術科，而且還蠻嚴格難考的，全省只錄取四十五位學生；所以新竹師專，在當時是國小美術師資唯一的專業養成學校。
 

Q：所以老師那時候就沒有覺得自己以後要一直畫畫下去？
A：全班很多同學，畢業後都很少畫圖了。其實人生的變化很多元、曲折，很多可能性，師專只是其中一個階段而已。立大志做大事的人，是不是都能堅持到最後，我覺得也不一定。當初的視野、十五歲立志決定做的事...，你怎能活到七八十歲時，還依然會覺得是這樣呢？對啊，所以很多事情，當自己有了成長、有了新想法後，心中的決定...自然會跟著改變。所以，如何看待當下...非常重要，因為它才可以創造未來。

Q：所以老師是如何接觸藝術世界的？
A：其實很多事情，我覺得都有前因後果，我愛畫畫最初的源起是家庭吧！我有六個姊姊兩個哥哥一個妹妹，家裡十個小孩，我排行第九。我會喜歡畫圖，主要是幾位姊姊愛畫畫，二姊四姊五姊...因為她們讓我從小接觸畫畫、耳濡目染，這應該是與畫結緣的開始。姊姊們在學校蠻風光的，所以當我一進學校，美術老師就認為我也會畫畫。我認為每個人就像一顆種子，而最早讓這顆種子賦予藝術基因的，一定是家人以及身邊的人群與環境，這些影響都非常深遠，一開始就深植在幼兒潔白的腦袋中。

　　第二個關鍵點，是國中的美術老師林招碧老師。我家住在中央山脈的尾端，緊鄰來義鄉原住民部落，從小就與原住民常有接觸，這裡的自然環境影響我很大。國中就讀屏東縣萬巒國中，當時的我非常喜歡算數學，但記性卻很差，歷史還考過十幾分，很奇怪...國中的腦袋什麼都背不起來，每次考試都很痛苦。級任老師非常不看好我，認為這種學生未來只能考上什麼...就讀什麼了。還好，美術老師林招碧老師非常支持我，她一直覺得我畫得不錯；林老師充滿愛心，她熱心公益，經常幫助貧窮弱勢的學生，我家當時孩子多，家境清寒，她不但在校加強我的美術能力，還推薦我到屏東市向何文杞老師學習素描、水彩，向邱山藤老師學習書法、國畫...，就是一心期待我能考上新竹師專。

　　當時師專是公費，不用自付學費，家境窮困的孩子常以師專為第一志願，所以許多師專生都非常資優。新竹師專是全省唯一設有美勞科系的師專，林招碧老師為了堅持讓我報考，常與級任導師爭吵，因為當時萬巒國中從未有人考上新竹師專，一向成績吊車尾的我，班導師認為絕對考不上，無需浪費車錢。

　　有時候，命運真的很好玩，連我都很難相信自己可以考上新竹師專。當時我北上考試，新竹沒有認識的親友，所以借住哥哥朋友的朋友的竹東家，他家正好在辦喪事，我三天來都沒得安眠，只好半夜拿起書本加減死背活背，啊...大概是老天或已故老人家的幫忙，那屆學科考題社會科很簡單，我半夜背的竟然都考出來！而數學雖難，但因為我愛算數學，所以難不倒我！術科成績又考得不錯！就這樣...竟然矇上了新竹師專。

　　我能與藝術結緣...奇妙無比，非常感謝林招碧老師，因為有她才讓我幸運地考上新竹師專，也因此有緣走上這條繽紛美好的畫畫之路！

Q：那老師進了新竹師專之後，有沒有比較印象深刻的課堂、老師？
A：在我心目中，新竹師專擁有非常好的師資與環境。呂燕卿老師是我一年級的導師，她認真地訓練我們的繪畫基礎，也像媽媽般照顧這群離鄉背井的孩子；樊湘濱主任、席慕容老師、蔡長盛老師、黃銘祝老師、葉俊顯老師、劉靜枝老師、李惠正老師......，每一位老師都對學生非常慈愛、為學生全心付出！我剛從國中畢業，五年來都住校，還好有這群老師，讓遠從屏東首次離家的我，得到滿滿的安定與溫暖。

　　先前畫畫，只為聯考做準備，進了師專後，術科內容變得很多元。師專這五年，是我繪畫生涯中最好的基礎養成，因為住校，所以是基礎養成，所以在學校都在畫圖，

在那裡教，日也畫...夜也畫；雖然以前學校規定十點熄燈，六點起床，但基本上美勞科學生睡覺作息是異於常人的，常半夜冒險偷接電燈來畫畫聊天，特別好玩。

　　師專五年級，是我非常重要的創作轉變階段，那時的我十分叛逆，還好遇上一位恩師：范文芳老師。范老師是我們的班導，他是國文老師，研究客家文學。當時，我正熱衷於尋覓許多有關藝術創作的根本答案，比如說：為什麼要畫畫？什麼是素描？什麼叫藝術大師......？那年暑假我很想到圖書館看書思索問題，但假期沒有開放，幸運地，范老師剛好是圖書館的管理者，他見我求知若渴的樣子，只好破例讓我進去；早上放我進去，鎖了門，等傍晚再放我出來。我高興極了，帶了二顆饅頭，口渴了有飲水機的水可以喝，就這樣度過充實的假期。

　　這段日子，對我藝術創作而言幫助極大，我翻遍圖書館內所有的藝術書籍雜誌，並且將心目中各種媒材、各種形式、派別的藝術大師專輯拿出來，互相比較，努力尋求答案。什麼是國畫大師？油畫大師？書法大師？雕塑大師？古典？抽象？寫實？裝置......？我似乎發現他們彼此間的共通特質：原來，大師都是藉由創作尋找自己，自己的看法、自己的生命經歷、自己的美學觀、自己的材料技法......最終畫如其人。求學階段，我們接受繪畫語彙的基礎訓練，但最終還是要找到自己的本質、創造自己的獨特價值。就像畢卡索與莫內，兩人創造出完全不同的面貌，卻又都展現出各自的特質與藝術思維。

　　從此之後，我開始研究各類派別與風格，寫實主義、抽象派、印象派、立體派、超現實主義、綜合媒材......，最後迷上裝置藝術。五年級下學期的我已經無心畫油畫、國畫、做雕塑......了，大概受到許多大師的啟發，我開始決定創作必需誠懇面對內心，才能做出好作品；當時，我感受到裝置藝術與我緊密結合，它成為我內心吶喊的唯一管道。我全心全意地專注於裝置藝術的創作，放棄其他媒材，但也從此術科成績一落千丈，面對眼前沒有裝置藝術項目的畢業美展，我交不出任何作品......肯定無法畢業了！還好在老師們的包容下，我終能低空掠過...勉強畢業，真的非常感謝這群老師呀！如今都還記得席慕容老師曾說，願意幫我在台北美國文化中心申請展覽，這是當時最當代的展場，讓我得到莫大鼓勵！

　　五年級，1985年我首次個展，展出素描、油畫、水彩、綜合媒材...。1986年我開了一次重要的裝置個展，它帶給我十分強大的震撼與感動！學弟妹都以崇拜的眼神來看展，至於他們能否懂得我的創作理念，就不得而知了。當時的我，正沉醉在當代藝術的洪流中，這一年，是我藝術路途中非常重要的階段，我開始學習以誠實的態度面對創作，藉由作品探索未知的自我。

　　會迷上水彩創作，十分偶然。我是五專生，二十幾年前想要報考新竹教育大學進修部，在準備水彩考試時，我很像突然懂得如何畫水彩，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，因為以前其實很少畫水彩。我的腦袋還蠻有趣的，某種邏輯突然想通了...就懂了、就會了，學游泳很像也是這樣。另外，水彩媒材融合了東西方元素，擁有國畫筆墨的渲染趣味，又能營造西畫的豐厚畫面，這應該也是我愛上它的原因之一。

Q：那老師現在這裡的這些作品，都是近年來才做的嗎？
A：對。許多人的個性是屬於漸進式的前進，但我的個性是屬於跳躍式、台階式，也就是說。當我想不通時，不懂就是不懂，就難以完成滿意作品；像我最近一兩年也停了下來，創作幾乎完全停頓，就是在問為什麼？為什麼？還找不到答案，所以許多作品都畫一半，無法ending。我以前喜歡畫油畫、做裝置藝術，還真的想不到後來會以水彩媒材來創作。我經常思考心中的許多疑問，在某些時刻...會突然想通一些邏輯，然後懂了就懂了。這大概是每個人的腦袋都不太一樣吧，所以我覺得要經常從生活中，探索自己的特質，才能發揮自己的潛能，我的美好轉變也都仰賴這些。

Q：所以老師沒有瓶頸，還是說瓶頸太多了？
A：有！我當然會遇到瓶頸，但只要瓶頸一過...就沒事了，然後享受一段平原期的遼闊！但我的個性無法長期安於同一個台階，當創作的感覺開始出現重複的現象時，就會覺得沒有意義，這時開始會想尋找新的路、新的台階，當然新的瓶頸...就會出現，等待克服。就像1985年我開始瘋狂地投入裝置藝術的創作，沉醉在創新、吶喊中...。但幾年後轉變了，因為我結識了溫柔睿智的太太，愛...讓心中的困惑與矛盾找到答案，創作裝置藝術的動力也因此消逝，從此就不再以裝置藝術的形式來創作。這大概就是我的特質吧。

後記

    「關於意義？關於任何事情能夠存在？事實上是沒有理由的，只在於我們認定這些事情對自己來說是什麼。」 這是我對於採訪完程老師後的中心思想。我想，在人的一生中，無論是否從事藝術創作，人們也都會常問著自己的生命...許多為什麼？尤其總希望給自己幾個理由，好使自己能夠擁有繼續跳躍的動力，我想，那就是生命的本質。

最後～還有影片 對我個人影響很深的影片

親愛的說書人 程振文老師
https://youtu.be/Q1Eo7XCTOz4